沙光 丨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沙光  作家

题记一：在人与人之间彼此互害的社会里，不可能存在独立的幸存者。害人者被人所害，受害者反手害人。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对此负有责任，最终，人人都将沦为受害者。甚至丛林法则的操纵者，亦无可幸免地为其所害。没有无辜者，连一个都没有。

丛林法则条款即：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这十六个字被应用于人类社会时，无疑会被演绎为人与人之间互害，个体人性变得冷漠而狰狞，群体陷入野蛮而恐怖的相咬相吞的撕裂形态。

与丛林法则相反的人类生态处境却只有六个字，即：平等、自由、博爱。这六个字是人类社会文明的核心，即精神契约。包括公平、正义、责任等，以下是精神契约与丛林法则的两个案例，值得人类反思。

其一： 1935年冬天，美国经济陷入极度萧条。一天，纽约一穷人居住区法庭开庭审理一桩案子。一位年逾花甲的祖母衣衫破旧且满面愁容地站在被告席上。她因偷盗面包房里的面包被面包房老板告上法庭。

法官审问道：“被告，你确实偷了面包房的面包吗？”老祖母低着头，卑微嗫嚅地回答：“是的，法官大人，我确实偷了面包。”法官又问：“你偷面包的动机是什么，是因饥饿吗？”老祖母双眼注视着法官。

“是的。我是饥饿，但我更需要面包来喂养我那三个失去父母的孙子，他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他们还是小孩子。”旁听席顿时一片嘈杂。法官敲了一下木槌，声音严肃地说：

“肃静。下面宣布判决。”法官把脸转向被告席上的祖母：“被告，我必须秉公办事，执行法律。你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处以10美元的罚金，或者是处以10天的拘役。”老祖母以痛苦交织懊悔的表情泪目面对法官。

她为难地回答：法官大人，我犯了法，愿意接受处罚。如果我有10美元，我就不会去偷面包。我愿意拘役10天，可我那三个小孙子谁来照顾呢？此时，旁听席上站起一位中年男士，他向老祖母深深鞠了一躬。

说：“请你接受10美元的判决。”说着，他转身面向旁听席上的其他人，掏出10美元，摘下帽子放进去，说：各位，我是现任纽约市市长拉古迪亚，现在请诸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罚金，这是为我们的冷漠付费。

法庭内顿时静得地上掉根针都听得到。他进而说：这50美分是处罚我们生活在一个要老祖母去偷面包来喂养孙子的城市。所有旁听者默默起立，认真地拿出自己的50美分，放到市长的帽子里，法官亦不例外。

为我们的冷漠付费。这八个字警示我们，人和人之间并非孤立的存在关系，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是订有契约的，并且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物质利益来往，须守法律的契约；行为生活的交往，须守精神的契约。

其二：马丁 · 尼莫拉是德国新教牧师，在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着他的一首忏悔诗：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马丁·尼莫拉牧师的悔罪诗，精辟地诠释出一些背弃精神契约的沉默者们的行为暨其终局，谴责那些面对邪恶而保持沉默的人。在希特勒掌权前，尼莫拉曾是其支持者，纳粹媒体曾多次报导宣传他的功绩。

但由于因反对纳粹对新教教会的干预和影响，他曾组织牧师紧急同盟保护信义宗牧师，曾在上层人士保护下，多次发表护教言论，入狱后流转于萨克森豪森和达豪集中营，在战争结束之前险些被纳粹处死。

尼莫拉置身的纳粹德国，许多人为了自保而面对纳粹的恶行选择沉默，甚至以服从命令惟有参与纳粹的邪恶行径，使自身陷入平庸之恶。尼莫拉归结出这种现象，作忏悔诗，以警示后人：冷漠是一种自害。

被丛林法则充溢脑干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会选择用自身得失为标尺来衡量其行为，只要不公或者苦难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可以视而不见，过着自己鸵鸟般的静好之生活，甘愿作默默推动雪崩的一片雪花。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当思忖：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每一片雪花都必然被挤压得粉碎。雪崩之中没有一片雪花可以独自幸存。丛林法则的操纵者，至终必将成为其受害者。

在人与人之间彼此互害的社会里，不可能存在独立的幸存者。害人者被人所害，受害者反手害人。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对此负有责任，最终人人将无可幸免地沦为受害者。这就是丛林法则社会的基本镜像。

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中，善良不仅仅是与冷漠、奸诈、残忍、自私等相对立的一种高贵品质，更是维系人类社会文明的一份精神契约。为他人承担社会责任，就是为自己暨子嗣后代未来的良序社会奠基。

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你愿意别人怎样待你，你就理当先怎样待他人。倘若你拒绝为别人发声，就没有人会为你呐喊。与之相反，你为文明所付诸每一次善行或义举，都是在为子嗣后代预存未来。